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,但并非所有创新都有价值,其中的标准之一就是艺术家的作品能够给人带来审美满足。
“艺彩书韵—张立大彩写意《二十四节气》绘画作品展”,被山东省图书馆列入虎年春节重点文化活动,自2月中旬开展,直到4月底,慕名前来参观的观众仍然络绎不绝。该馆人士称,一个画展持续这么长时间,在省图的历史上不多见。
张立是大彩写意派绘画的创始人,也是在现代派绘画创作中探索持久而深入的画家,作品受到业界的广泛关注。《美术》2017年第二期刊发的山东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张义宾文章《张立大彩写意绘画》称:张立“把现代派绘画、中国传统文人绘画、中国民间艺术及现代广告设计艺术形式融为一体,把抽象和具象、传统和现代相结合,形成了独特的‘大彩写意’画风,且自成一体。”
走进张立大彩写意作品发现,他为人们融入现代派绘画搭建了一座桥梁,提炼了一种介质——环境符号。
从表象到传意的现代派绘画
20世纪初,新技术的诞生、社会结构的变化,对人们的思想、意识、价值观念产生了巨大影响,尤其是摄影技术的日益成熟,众多艺术家不满足传统绘画对生活的单一、表层、静态的叙事、刻画和摹写,希望在方寸之间的画布上表现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感受,冲破传统绘画描写生活的一个横截面、一个瞬间的时空限制,借助强烈的色彩、奔放粗野的线条、扭曲夸张的形体,来表现更深刻的内涵、更广阔的空间。
受这种思潮的影响,西方国家诞生了野兽派、立体派、未来派、达达派、表现派、超现实主义、抽象主义、波普艺术等现代美术流派。这些现代派绘画观念得到众多画家的推崇,并一直影响着现代绘画的创作,成为绘画艺术的时尚而流行于世。艺术家们还探索出了许多新的表现方法,如以格莱兹为代表的立体派画家提出的动力学方法。由此,西方绘画从传统的刻画形象迈上了传情达意的征途。
现代派绘画作品(网络照片)
现代派绘画作品,文陈岛垦荒纪念碑(网络照片)
为了把自己的思想认识、情感律动在一幅狭小的作品中展现出来,艺术家在现代派绘画叙事时,利用图画象征、造型隐喻、色块变幻、构图变形、形象扭曲等手法,创造了许多梦幻、变形、魔术般的奇异世界。受欣赏者对绘画艺术尤其是现代绘画赏析知识的缺乏,以及作者表现手法的曲折隐晦甚至是表达表现的牛头不对马嘴,相当多的作品等于在作者和观众之间建造了一堵墙,作者融入到作品中的内涵难以被欣赏者把握、感受、认识。于是,这些作品陷入了没有或者极少有观众、作者或部分专业人士画地为牢、孤芳自赏的怪圈。现代派绘画艺术越来越成为小众艺术、圈子艺术。这种时尚又在后来者断章取义的模仿滥觞,使许多创作者经常弄不清自己要表现什么。这更增加了欣赏者解读的难度。
张立在长期的现代派绘画创作中,探索出的环境符号艺术,为我们走近现代派绘画开启了一扇窗户。
俗得深入人心的泥塑
张立这次展出的主要作品只有24张,每一张以大彩写意的手法展现了中国传统24节气的图景。作品冷峻而温馨、清雅又热烈、传统加现代,令人意动情摇。
“哈哈,快来看!这个花母猪太有趣了!真像农村泼辣能干,爱臭美好打扮,天天把自己捯饬得花里胡哨的小媳妇啊。”安静的展厅突然有人喊了起来。循声望去,一位女士围着一尊泥塑左看右瞧,开心地说着自己的感受。
这个泥塑摆在展厅中间的一张桌子上,是一头背上驼着6个元宝的猪的形象(图1)。这头猪肥头大耳,身躯壮硕,大眼弯弯,鼻头圆圆,阔嘴圆张,配着高高圆圆的腮帮子,圆鼓轮墩的双下巴,皮球一样的大额头,自得自满、洋洋得意地开怀大笑,活生生一个活宝。配上作者刻意涂抹得浓烈鲜艳、饱满敦厚的色彩,让人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,轻松起来,快乐起来,甚至被它感染得欢欣鼓舞、神清气爽。
张立介绍,这是他在垃圾箱里捡到的。它的造型很夸张,张立看中的是它处处呈现的圆圆滚滚的形态,和无拘无束、自得其乐的神采。
“这些元素太符合中国祈福纳祥的文化意象了。”于是,张立就用这个灰头土脸的泥塑进行了再创作。
“我想用它来表现中国祈福纳祥的传统文化。”张立说,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猪是财富、圆满、吉祥、福气的象征。在农耕社会,猪、马、牛、羊、鸡、犬为“六畜”,猪是“聚宝盆”,家中没有猪就不成为家,有“猪是家中宝,粪是地里金”的俗语;猪是圆满、是吉祥,象征福气满满,财源滚滚。民间认为“肥猪拱门”是吉祥临门,家中放一个猪的泥塑,有招财纳福的含义。
为了表现这些意蕴,张立用极度夸张的大色块、浓烈艳丽的色彩,对这个泥塑猪进行了浓妆艳抹。
它的穿戴用的是大红花加深蓝色的衣裤,并点缀农村传统女性喜欢的小白花,使得其穿戴极尽农村的“俗”,让人对其没有一丝的远而敬之的隔离感。
对它的头,张立极尽夸张之能事,在粉白的脸蛋上涂上大块的红色:红色的腮帮子、红色的大嘴唇、红色的大鼻子、红色的大眼皮,让这张圆润饱满、憨态可掬的大脸堂更接地气,汪洋恣肆地表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极力张扬的质朴厚道、忍辱负重、心宽体胖、心胸坦荡、大智若愚的内涵。那位女士对这个猪泥塑之所以能够有泼辣能干、浓妆艳抹的农村妇女形象的艺术感受,就是由这些极尽夸张的色彩创造出来的。
生活中不缺少美,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。张立是化腐朽为神奇啊!
“只有深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内涵,找出规律,用现代艺术的审美审视,采用现代艺术表现形式,才能让中国传统文化焕发出新的艺术魅力,艺术创新才能有源头活水。”张立对艺术的感悟深邃而宽厚。
从源远流长的中华传统文化汲取养分去观照、提升艺术创作,张立不仅拓展了艺术创作的内容和空间,丰富深化了艺术作品的内涵,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理论。
他把现代派绘画、中国传统文人绘画、中国民间艺术及现代广告设计等艺术形式融为一体,以极度夸张、概括、繁复、变异的造型,大面积、强对比、饱满厚实的色彩,浓墨重彩地把创作对象在自己心中留下的感受刻画到画布上,形成了独树一帜的“大彩写意”画派。用这种方法创作的二十四节气系列、飞天系列、戏曲系列、民国系列、文革系列、西藏系列、春系列等,受到国内外专家的一致赞誉。2017年第二期《美术》以《张立大彩写意绘画》为题,专题介绍了张立的艺术探索成就。由此,大彩写意画派成为有史料价值的画派。
张立作品:飞天
这些创新被业内广泛关注。人民画报记者郭翔妹在《人民画报》(2019年第4期)发表的文章《张立的大彩写意》中说:张立的大彩写意绘画,既具现代感,又具民族性。把抽象和具象、传统和现代相结合,为我们创造了创新性十足的大彩写意画。
有业内人士说:欣赏张立大彩写意作品,让人有融进画面的浸入感。
他诠释:“我在创造某些作品时,常用铺张厚重、浓烈艳丽、饱满热情的色块,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,表达创作对象对自己心灵的震撼。”欣赏者的浸入感正是作者注入到作品中的情感的移植、复制。
“把这个猪泥塑放在这儿还有一个寓意,就是点明二十四节气喻涵的是祈求平安、吉祥、圆满的中国传统文化观念。”张立解释,这个泥塑就是这个展览的符号,如果没有挂在墙上的这些画,或者墙上挂着的是西方油画,可能它就有些不伦不类,甚至滑稽可笑。但墙上的二十四节气营造了一方中国传统文化的氛围,把它摆在这儿不仅不会让人感到突兀,反而烘托、增强了中国传统文化气氛,与画展营造的艺术环境相得益彰、和谐一致。
方寸之地要装得下清明上河图
参观一些现代派绘画展览时,人们常常十分困惑,画布上到底画的是什么?作者到底表达了什么?比如,法国现代派画家杜桑的《下楼梯的裸女,第2号》,会让许多欣赏者一头雾水。如果有人讲解:作品展现的是一个女人下楼梯的连续动作的分解,这些被分解的动作在画面上形成运动感,暗示现代人生活节奏的加快。这时再仔细观赏,就能感受到一种紧张、忙碌、疲惫的情绪。同样,毕加索的许多作品也是这样,一个平面展现一个女人两个甚至三四个侧面的脸庞。他们之所以这样,就是希望突破时空限制,表达更丰富、更深刻的含义,甚至有人说,现代派画家希望在狭小的画布上画上《清明上河图》。但许多现代派作品没有给人提供沟通的介质,使得画作犹如挡在作者与欣赏者之间的一堵密不透风的防火墙。
如何突破时空限制表现艺术家的所思、所想、所感、所悟,展现绘画艺术和生活历程?是现代派艺术家的重要创作方向,但在小小的画布上如何表现、展现这些元素,而且能够较好地将画家融入画布上的含义传达给欣赏者?经过二十多年的苦苦探索,张立找到了一个介质——环境符号。
符号在不同的环境中“亮相”表意,使张立的大彩写意画表现力极强。
《大雪》(图:大雪)这幅作品中的背景是色彩斑斓的色斑,在众儿童堆成的雪人这样的环境中,这些色斑就被规定、注释成雪花,尽管它的形象与雪花大相径庭,但用这一形态表现雪更能渲染儿童快乐、热烈的情绪。
同样的符号——色斑,在《霸王别姬》(图:霸王别姬)的背景里就被标识为雨滴和泪水。如此夸张的雨水和眼泪,所表达的悲伤痛苦该是多么的沉重,这让人不禁想到毛泽东主席“泪飞顿作倾盆雨”的诗句。
在张立大彩写意画中用得最多的是五彩缤纷的墨点,而且常常被铺排成画面的主体。尽管这些墨点形状颜色基本相像,但因为放在不同的叙事画面中,它就被环境幻化成不同的物件,表达着不同的情感。在《寒露》(图:寒露)中,它们是红柿子;在《大暑》(图:大暑)中,它们就是葡萄、葡萄叶;在《雨水》(图6:雨水)中,它们又变成了浸湿了天空的雨滴;在《天女散花》(图7:天女散花)中,它就是缤纷灿烂、欢天喜地的花朵;在《芒种》(图8:芒种)里,它们还是禾苗。
“色彩是情绪、感情的催化剂。比如公牛看到红布会情绪激动而发动攻击。人在秋水如镜、万木凋零的环境中,会心如止水,而在百花齐放的春天会不由自主地欢呼雀跃、放声高歌。绘画艺术就是要通过视觉冲击,让欣赏者与作者一起喜怒哀乐。我在大彩写意画使用的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,可以通过形体的大小、数量的多少、色彩的浓淡、面积的铺陈,最充分地表情达意。如果画面里的那些雨滴、红柿子、禾苗、眼泪很写实,色彩就单调了,就很难感染调动人的情绪。”
张立以《小红低唱我吹箫》(图:小红低唱我吹箫)为例解释,画面很简单,人物,湖水,荷叶。但繁复绵延、细如蚕丝的水纹,仿佛是小红和着悠长的箫声发出的低吟,温柔贤淑、静谧婉转地从她的身后一波一波地向远方飘逝。而身后与水纹对比强烈的大如锅盖的荷叶,在细细的水纹上一起一伏地摇曳着身躯,仿佛就要脱离水面腾空而起。
张立认为,绘画通过造型和色彩叙事、传情,对生活不加修饰地描摹,叙事就陷入直白,缺少了起伏和婉转,情感的表达和抒发就缺少了介质。因此,要将自然形态打碎,创造出能够蕴涵故事情节和情绪的艺术形态。在张立的大彩写意画中,这种艺术形态之一就是那些在其画作中反复出现的符号:墨点、色块、线条。这些符号在不同的画作中会表达出不同的含义,它们塑造了欣赏者直抵作者心灵的情愫,也构建了解读艺术作品的通道。
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教授、山东省美术设计家协会副主席任仲泉在《跨界融合中的守正与创新——张立大彩写意绘画艺术》(“山东名家艺术”网 2022-01-27)一文中评价张立画作“融合传统即为守正,与时代同步就是创新。如何融合两者之间的关系,需要艺术家有包容、开放、宽广的心态。‘笔墨当随时代,丹青寄托豪情’。作为当下的艺术家更应自觉承担起文艺‘培根铸魂’的时代使命,提升艺术作品的思想性含量,展现新时代的艺术特色。”
理解了张立的环境符号艺术,你再去看毕加索的作品,也许不再困惑,甚至豁然开朗。
张立作品受到许多名人的喜爱
文图来自网络(张晓梅参与本文写作)